北京時間昨天深夜，聯(lián)合國對朝“史上最嚴厲”的制裁決議通過。這不，今天，朝鮮就向東海海域發(fā)射了幾枚韓國還沒法確定是短程導彈還是炮彈的彈狀物。

　　圍繞朝核問題，從年初以來就沒怎么消停過。俠客島再次跟復旦大學朝鮮與韓國研究中心主任鄭繼永先生聊了聊這件事。

　　制裁

　　俠客島：算上這次制裁，從1993年到現(xiàn)在，聯(lián)合國已經(jīng)通過了5個對朝制裁決議。和以往相比，這次制裁到底“嚴厲”在何處?最大的變化是什么?

　　鄭繼永：這份決議的英文版有長達19頁之多。在制裁對象上，新增了16個個人以及12個機構，包括朝鮮負責開發(fā)核與導彈的原子能工業(yè)省和國家宇航開發(fā)局，總數(shù)增加至60個，幾乎一倍。嚴格的地方很多，比如禁止向朝鮮供應火箭燃料，禁止向朝鮮國營航空公司供應航空燃料，以及對所有進出口貨物實行強制性檢查(過去只對禁運貨物進行檢查)，對武器實行全面禁運等，試圖切斷朝鮮獲取外匯和走私武器技術的機會。比如主要出口中國的煤和鐵礦砂，也被禁運了，這幾乎構成朝鮮出口收入的1/2。

　　在具體的決議內(nèi)容里，這次還增加了以前美日韓在朝核實驗后設置的PSI防擴散協(xié)議的內(nèi)容，等于是這三方制作的一些內(nèi)容被放入了聯(lián)合國決議。

　　反應

　　俠客島：今天朝鮮發(fā)射了炮彈或者短程導彈之類的東西，怎么看他的這種反應?

　　鄭繼永：一個很顯然的，朝鮮對這樣的決議心里肯定有不滿，發(fā)泄一下。另外，也可以視作對聯(lián)合國權威的挑戰(zhàn)：你再怎么制裁，到底能把我怎樣?第三，過兩天，馬上要進行韓美史上規(guī)模最大的一次軍演了，也可以認為是一種示威。有人說朝鮮是故意挑中國兩會召開的日子，倒也不必這么想，沒必要把每件事都看作朝鮮的敵意，故意對中國怎么樣。

　　俠客島：朝鮮和韓國最近都有一些有趣的表態(tài)。韓國把朝鮮對美國的敵意看成類似“被迫害妄想”的東西，認為美國沒必要去威脅一個亞洲的小國，這種想法對嗎?朝鮮則用非常惡毒的語言攻擊了樸槿惠，朝中社的題目就是《天大逆賊的污名——丑陋的母蝙蝠》，文風令人印象深刻。怎么看待雙方這樣的說法?

　　鄭繼永：從韓國來講，一開始有點過于情緒化了，包括中國提出的很多方案看都不看就給拒絕了，比如六方會談、停和機制轉換等。在中美就聯(lián)合國決議達成一致后，韓國已經(jīng)在想，是不是自己當時把對朝鮮的很多要求提高了，現(xiàn)在在設法降低調(diào)門。

　　朝鮮這邊，聯(lián)合國決議的通過的沖擊可能是比較大的。一開始朝鮮覺得中國是“高舉輕放”，鞭子舉得很高，抽到身上很輕;但是這次一看條文，很可能完全出乎意料之外，所以今天上午才用發(fā)射來反應。至于后面朝鮮會不會采取過激行為?應該說可能性是比較低的。但他們可能會以比較高的調(diào)門罵韓國和美國，因此就像那篇文章一樣比較毒辣、話語比較軍事性。至于會不會以這種攻擊性的語言對付其他國家，還不好說。

　　博弈

　　俠客島：我們都知道這次決議也經(jīng)過了很久的討論和博弈，包括昨天俄羅斯還壓遲了決議的投票。中國在決議的通過中發(fā)揮了怎樣的作用?

　　鄭繼永：確實，這項由美韓提出的決議案，已經(jīng)拖了兩個月了。在最初的草案中，其實有很多對朝動武的可能，或者是對朝鮮的民生損傷、對政權穩(wěn)固影響比較大的， “雷”比較多。這些內(nèi)容如果完全寫入聯(lián)合國決議的話就不好辦了，所以其他各方對此項決議都比較審慎，一直在“排雷”。也可以看到，就如前幾次決議一樣，這次中國最終也“放行”了。

　　俠客島：有人會把這個決議的通過看作是大國博弈的結果，比如和美國部署薩德系統(tǒng)、甚至南海博弈聯(lián)系起來。怎么看這種看法?

　　鄭繼永：當然有各方博弈的結果，但是成分有多大就不好講了。我們有一個根本的看法，就是盡量避免不相干的問題去干擾朝核問題。在朝核問題的核心層面，一是不能往前走了，二是不能像以前那樣辦了，要給以后怎么預防新的問題發(fā)生留足空間。

　　至于薩德，和朝鮮問題還有一定前后順序，中美達成共識的話對解決朝核問題幫助比較大;但是南海等問題則比較不相干，最好不要和朝核問題聯(lián)動起來。應該說，主要是中美在全球?qū)用嫔线_成了戰(zhàn)略共識，才有助于解決朝核問題。

　　執(zhí)行

　　俠客島：回到核心議題制裁上面來。在您看來，這項嚴厲的制裁能不能真正執(zhí)行下去，主要看誰?

　　鄭繼永：有幾個因素。首先是經(jīng)濟制裁。這些經(jīng)濟制裁的決議有一個隱含的前提，就好像朝核問題都是因為中朝經(jīng)貿(mào)問題導致的。中國當然要避免讓美韓這么認為。但同時，如果朝核問題這么多年再沒有轉折性作為的話，事情就不好收場了。以前美韓中俄和國際社會對朝鮮的政策分成幾大塊：勸要勸得動，說要說心動，但是罰要罰得疼。美韓是罰得疼，但是沒有讓他動;其他國家勸朝鮮，朝鮮那邊好像也沒有怎么聽得進去。所以說我，中國為了不讓朝核問題向更惡劣的方向發(fā)展，要把“勸得動”和“罰得疼”結合起來。出于這個動機，中國就把勸說和責罰兩個方法往一起放。

　　從歷史上看，以往六方會談也好別的也好，往往各方在最關鍵的時候都不太配合。所以怎么樣讓各方能配合起來?特別是中國在說服朝鮮的時候，怎樣能讓他們聽得進去?所以現(xiàn)在中國采取了與以往不同的方法，在政治和外交的手段之外，還要配合經(jīng)濟方面的手段，雙管齊下。

　　這次決議，要破除朝核問題，在人財物的問題上下了大力氣。人，要制裁朝鮮境內(nèi)涉核涉導的人;錢，跟這個有關的，不能再進去;物，制造核武器和導彈的部件和原材料，也不能進。

　　但如果把眼光放長遠，各方在執(zhí)行決議方面是不是齊心協(xié)力，也很難講。比如，現(xiàn)在美韓媒體就放出風懷疑決議的力度——畢竟，對朝鮮的油料出口沒有停，朝鮮在中國的勞務沒有停。但這兩塊中國不可能滿足對方，因為本來這種制裁就不能影響民生。但這種外交上的不信任如果持續(xù)進行，特別是韓國在推動韓美日軍事合作、尤其是薩德系統(tǒng)部署上搞事兒的話，各方會不會放水，就成了一個囚徒困境。

　　誰最有可能放水?從歷史上看，即使是朝鮮對外關系最緊張的時候，美國對朝的接觸也沒有斷過;而且朝美之間的接觸也最可能影響事態(tài)走向，因為朝鮮特別想跟美國解除。有沒有可能大家一致用力的時候，美國突然手一松?不是不可能。

　　韓國方面，現(xiàn)在韓朝的交往渠道全斷了?，F(xiàn)在樸槿惠壓制了國內(nèi)的反對聲音，但是如果國會4月份選舉在野黨占據(jù)多數(shù)、或者說聲音開始有影響力的話，局面也會變化。尤其是，兩年后新政府會上臺——按照韓國傳統(tǒng)，下一任政府總是會把上一任的對朝政策全部推翻。如果經(jīng)過一兩年的制裁后韓國松手，那么就是前功盡棄。

　　所以，說到底，要讓制裁決議執(zhí)行得下去、執(zhí)行得有效果，各方不僅是現(xiàn)在配合通過決議這么簡單，而是要保持一致的力度和標準執(zhí)行。換句話說，各國別老盯著中國怎么做，更要想好本國應該怎么做。